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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柏树

推荐人:匿名 来源: 本网 时间: 2020-03-06 16:44 阅读:
古柏树
第四章

  第二天,天刚破晓,六月的天天长夜里,我还在床上睡着,就听后山上有机器的轰鸣声。我连忙穿衣爬起。后山的山道路上一台挖掘机和一台铲土机像蜗牛一般缓慢而又艰难地爬行,我便飞快跑过去。

  古柏树在后山腰的低凹处,两边是两道山梁延伸成一个山包,低凹处后面是平坦的山坡,像女人的小腹,在我很小的时候,夕阳西下闲暇时老人们常讲那是一处风水宝地,像古时的太师椅,山坡上的黄土地是靠背儿,两边的山梁是扶手,人死了埋在哪儿,后辈儿孙有靠山,因此那后面就埋了很多人,王杆家族的墓地在最前边。但我感觉阴气很重,给人阴森恐怖的感觉,所以自儿时起我没去过那地方,只是常常站在河对面观赏那棵古柏树。

  等我赶到的时候,古柏树下已经闹成了一锅粥。

  “谁敢把柏树挖走,我操他祖宗十八代,我掘他的老祖宗,叫他断子绝孙。”王杆大声骂人。

  王杆他娘则端坐在古柏树下裸露在外的树根上,两眼流露迷茫的眼光,平直望着前方。

  “娘,我是喝着你的奶长大的,你就是我的亲娘,请你支持我,我这样做是为了咱柏树村,为乡亲们谋利益,镇长重视我们,要我们把柏树村建成社会主义新农村,给县长市长看看,我是共产党员,就要听党的话,完成党交给的任务,我的亲爹妈亲娘也躺在后面,也看着我,但我没有办法……”说着说着,老书记落下了两行热泪。

  王杆娘是个沉默寡言的农村妇女,听完王耀祖这段感动肺腑的言语,什么话也没有说,起身就径自回家去了,王杆试着要拦住,可没拦住,娘的脾气他也是知道的。就急着说:娘,你忘了我给你说的话,把这柏树放了给您老做一副上等的柏树方子。可娘就是没听见,已经走到村子了。

  “谁要敢挖柏树,我就跟他拼命。”说着从腰间摸出一把砍柴刀,刀峰峰利,闪着白光,两个师傅吓得朝后退了几步。

  “你个狗日的,你敢,这树不是你的,是集体的,现在为了集体的利益和荣誉,为了给柏树村装颜面,那不是你说了算不算的问题,你们说是不是?”老耀祖对着他一早叫来的几个村民说。趁王杆不注意,一把夺下他的刀,由几个村民反绑押回村房。

  制服了王杆,老书记朝我看了一眼,脸上浮着一片得意的笑容。

  “我看那个不服气,我是公事儿公办。”说完专门又朝我望了一眼,显然,这是拍窗子给门听。

  我只好装聋作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接着就是轰隆隆的机器声,挖掘机几个翻身,就把古柏树挖起来。未了,有几个村民,在柏树被拨起的一刹那,柏树根部冒了几缕青烟,两条尺把长的青蛇一溜溜走了,说的似有神话色彩,我揉搓着眼睛,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用胳膊粗的麻绳像捆绑王杆一样把古柏树拴得牢牢实实。并拴在铲土机上。

  老书记有前,会计王实当二,接着就是机械,走在最后面的是村民,像一支打仗得胜凯旋归来的队伍,我只好目睹全过程,悻悻地走后最后面,跟着回到了大晒场。

  大晒场那儿早已挖了一个长宽足三米深两米的大坑。

  乡亲们早已都集中在大晒场,古柏树在两台大机械的扶持下,终于搬了新家,微风一吹,树叶嗖嗖发响,像一阵阵双手合拍发出的欢迎欢迎之声,像一个伟岸的男人,又像一个丰腴的少妇,构成了柏树村一道美丽的风景线。乡亲们都啧啧称口说:这棵古柏树栽在这儿真好,夏天可以乘凉。

  “好什么好,古语曰:前不栽柏,后不栽柳,两边不栽鬼拍手。我们村上肯定有户人家要出事儿。”是我的阿爹王皮自言自语道。边说着眼睛不时朝王杆家望了望。

  阿爹自从年少作孽太多,现在年长了,好像要赎罪,似乎比别人矮半截。所以一般不在人前发表意见,阿爹的话当然是一种迷信说法,就是说庄稼户人盖房时,要盖在前边朝阳后有靠山的地方,盖好之后,屋前不能栽柏树,屋后不能栽柳树,屋两边不能栽杨树。在山里农村,这些树都是栽在有坟茔的地方,死人屋前要四季常绿,意味着祖宗庇佑子孙满堂。活人屋前一般种花种草,也有栽树的,但不栽这几种树。阿爹朝王杆家望了望,我更明白阿爹的意思,因为这棵古柏树与王杆家的大门垂直,距离约十来米。我与老书记为栽树的事儿产生了隔核,我怕阿爹再乱说,称我肚饿,连忙把他催回了家。

  在经过村房时,我还听到王杆在里面脚蹦得震天响,嘴里不停地骂道:王耀祖,我操你祖宗十八代,你不得好死,死后不能投胎转世……

  又过了十来天,这棵古柏树在老书记的伺候下,天天浇水长出了新一轮绿叶,那一片片像弯曲的蛇又像掌纹的叶子,风一吹,像阿袅多姿的少女在风中翩翩起舞。

  王耀祖请了付镇长,当然有我陪同。

  “你们柏树村新农村建设搞得好,这棵古柏树衬着古建筑,天地绝伦。”镇长说。

  只怕只缺人没有穿上古长袍了,我自语自言道。

  “王副书记,这主意是你想出来的?”镇长问道。

  “不,镇长,这是老书记的主意,我是跟着一些学习的。”我赶忙改口说。

  “要把你柏树村作为典型宣传,要请电视台来采访,你们得做好准备。”镇长说着,称自己很忙,又踏上他的黑色轿车。

  没过几天,县电视台有记者来采访,这棵古柏树作为主要画面,搬上了全县各家各户的电视屏幕。

  又没过几天,市场电视台的记者也来采访,这棵古柏树又作为主要画面,搬上了全市各家各户的电视屏幕。

  接着就是王耀祖也红,是站在古柏树下的镜头让他红起来的,那个镜头我看到过,双手背着,脸上洋溢着笑容,挺威武的。说他是几十年如一日扎根山区为民谋福的老党员,说他一身示范身体力行带领全村人民奔向小康……

  接着王耀祖成了县级党代表,市级党代表,省级党代表……

  只不过是每天早晨再没有听到他的嗓子了,有人说:老祖去了北京,见到了宋祖英,魂儿被勾走了。也有些人说:老祖的心思在古柏树上,那棵古柏树像是他相濡以沫的老伴……

  王耀祖确实不再喊嗓子,每天就带着茶杯凳子坐在柏树下,一坐就是半天,有时也闭目养神,有时也哼几句不成文的小调,最多的就是脸上一直洋溢那种说不清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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