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清明
最断人肠是清明,转眼又到清明。
阳春时节,本是春风拂面,万物勃发。但到清明,往往会下一场霏霏细雨,给草长莺飞的花花世界涂抹上几分哀伤。连路上的行人,也因这雨而平添许多惆怅,更何况那些拿着供品走向旷野的伤心人。平生不知愁滋味,如今,却成为伤心人中的一员。
记得数年前,父亲在家乡长住。春天,我们千里驱车回乡探望。杨柳吐穗,油菜金黄。老父亲扶着拐棍,站在村口迎接,一见我们车来,老远就招手示意。在前面领着路,笑呵呵地带我们回家。家里,母亲早已张罗好饭菜,满满地摆下一桌。父亲忙前忙后给我们端茶倒水,招呼孙辈。等我们洗漱完毕,一家人团团围坐,一边吃饭,一边倾诉离别之情。
第二天,父亲会发动他的三轮摩托车,载上我们或者孩子们,四处兜风。七十多岁的老父亲不服老,开起车来开得飞快。马路两旁,青翠的麦田、绿树掩映的村庄,都向后飞奔。父亲一边开车,一边给我们指点着,这是张家的庄稼,那是李家的房屋。到处是清甜的油菜花香,父亲带着我们奔驰在绿色的田野里,风吹起我们的头发,快乐像风一样飘向远方。
相聚短暂,当我们不得不离开家乡时,父亲就柱着拐棍,送我们到村口。虽然依旧满面笑容,但是扭头之际,却难掩老泪纵横。看着我们的车已走出很远,父亲还在摆手,一直到了看不见踪影,他依然张望着,不肯转身。
如今,又是春风扑面。回乡的路旁,依然是黄花连绵。只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再踏上这条回乡路时,却已是满怀伤心。以前每年清明,只见父亲给祖先上坟。去年,我们第一次清明回乡,却是给父亲烧纸。汽车的后备箱里,装满了元宝、冥币,一家人郁郁而行。到了家乡的村口,杨柳依旧,却不见了树下笑着招手的老父亲。父亲狠心弃我们而去,如今,坟头上已是芒草青青。
停下车,大家都不肯多说什么,默默地拿上供品去坟地。小路蜿蜒。一路走着,想着父亲孤零零地独自躺在野地,思念和凄惨把心撕扯得生疼。还未走几步,已经有人暗自垂泪。一步步走近,变成轻轻啜泣。虽然大家都在迅速拭去泪水,可是谁也无法掩饰无言的哀伤。来到坟前,摆好供品,点燃鞭炮,点燃纸钱,再也无法抑制,放声大哭。烛灭了,灰冷了,哭得没有力气了,红肿着眼睛,一路啜泣着回家。走在旧时的马路上,眼前依然是父亲开着车,神采飞扬的身影。
去年上坟,远远就听到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抚坟嚎啕。堂弟十分不解,揣测她可能受了委屈。其实,父母双全的人,哪里能够理解,至亲至爱的人一旦离去、任人痛彻心腑他也永不回来的那份痛楚。人去了,只能将思念沉甸甸地压在心头,随着时间越积越多,只有清明这一天,才可以毫无顾忌地大放悲声,让所有悲痛随泪水倾泻而出,伴着飞旋的纸钱,追随地下的亲人。
如今又到清明,不知世上多少断肠人,和我们一样,在思念与哀伤中,奔波在回乡的路上。若苍天有情,保佑世间所有的父母健康安乐,子女绕膝,永享天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