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的路
窗外的大雪纷纷扬扬,小卖部的窗户上结满了冰霜。
赵老大裹着一件漏了线头的破棉衣,走在布满白雪的小道上,他冻得直打哆嗦。“大哥,等一哈,大哥”后面传来赵老二的呼喊声。赵老大不得已停住了脚,望着头发上落满了雪花的老二。
“你过来干啥?这大冷天的,快回去!”
“我也想跟你一起去嘛。”
赵老大从口袋里抽出了手,握住了老二冰冷的小手,想用自己的体温,捂热那冻的发青的手指。
“你去能干啥?还不如在家陪爷爷呢,爷爷老了,经不住冷,天气一凉就咳嗽,你听我话,回家去把家里烧的暖和些。”
可老二却反握住他的手:“我不!我来的时候,已经添了好多柴火,爷爷在家不会受冻的。”
“你咋这么犟!怎么不听话呢?你这样我……”
“我想娘了嘛!”
赵老大一怔,神情深情柔和了起来,他想起来老二和娘最亲了,小的时候,自己总是缠着父亲,老二就缠着母亲,她总是跟在娘的屁股后面,和娘一起四处转悠。
小路两旁的树上都落满了雪,雪花把树装饰得非常美丽,老大想起娘在电话里跟他说过,城里过年都要用小彩灯挂在树上。这样树就变得五彩缤纷了,不再是单调的绿色,还有红色,黄色,橙色,蓝色,白色。赵老大看着两旁被雪染成白色的树,是不是城里的树上挂了白色的灯就是这个样子?
脚下的雪变得愈发的厚,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听上去很缓解压力,就在这咯吱咯吱的声音中,赵老大觉出后面的老二走得慢了些,他回头望去,老二脸上的神色显得很疲惫。他心中一痛,停下脚步,老二走的正昏昏沉的,见大哥停住了脚,不由得抬头看向大哥,却见大哥挥挥手,一屁股坐了下去:“歇一会儿吧。”
老二觉的大哥是累了,毕竟他担起了照顾自己和爷爷的责任。他瞅见大哥布满老茧的双手,在看着自己光的双手。想起每天自己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大哥就已经穿好了衣服,背上镰刀去割猪草了。自己吃完了早饭,大哥才匆匆忙忙的抱着一捆猪草踏进了屋,裤脚已经被清晨的露水打湿了,他却连擦都来不及擦,草草的吃完了早饭,便得趁着上午凉爽的时间赶去地里除草。
一会儿,赵老大估摸着弟弟歇的差不多了,便扶着腰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重新牵起了老二的手。
“走吧!”
兄弟俩走过了一道道山沟,一直走到雪停了,才到了镇上。一到镇上,老大的心就扑通扑通的直跳,他强压下内心的激动,拉着老二走进了一家破旧的商店。整个小镇只有这一家有部电话机,给老板交了两块钱的电话费,老板就把电话机推给他,他的心又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这使他有点喘不过气。他回头撇了一眼老二,老二正满脸紧张地看着他手里的话筒,脸红的要淌出来血似的。
于是,老大便深吸了一口气,解开破棉衣的扣子,从衬衣口袋里抽出那张纸条,照着纸条上的号码,一个一个地按下那些白色的按钮。他拿起话筒,感觉老二也凑了过来。
先是一阵嘟嘟嘟的忙音,接着就是一个老大爷的声音传了出来。
“喂,你找谁?”
“你好,我找崔记棉花的方翠玲。”
“哦,你等一会儿。”
电话里没了声音,兄弟俩人紧张的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害怕。
”喂,谁呀?”
“娘,是我!”
“老大!怎么了?家里出啥事儿了?”娘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
“没事儿,我就问问你过年回来吗?”
“老大,娘也很想回来,但是老板说了,过年上工的话,工资能翻倍哩!”
老大的心猛的一跳,他又瞅了眼老二,他已经快哭出来了:“那你就不回来了?”
“来不了啊,娘还得挣钱,还得养活你们两个,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呢?”
老二在一旁已经按耐不住了,他一把抢过了话筒:“娘!”
“老二啊,你也在?”
“你上次说好了要回来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好啦,好啦,娘答应你,下次一定回来昂。”
“你说话不算数!”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嘟嘟嘟……”对方已经挂断了。
老二哭的撕心裂肺,老大沉默着,把电话机推给那个老头。他拉起老二的手,走出了店铺。
回家的路上,老二走了没多远,就一屁股坐了下去,声音空空荡荡的:“我走不动了。”老大还是沉默着,把弟弟从地上拉了起来,背上。一步一步的向家里走去。
路上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了,到处都是水洼,老大的鞋子已经湿透了,但是他一点也没有在意。他想起了母亲临走前的那个夜晚。
家里的火炉烧得通红,一壶热水正冒着热气,老二已经睡着了,小手还握着娘的手指。他在一旁慢悠悠地剥着橘子,剥下来的皮放在火炉上烤干了。能泡水喝,娘在一旁纳着鞋底,突然他放下了手中的活:“老大,我跟你说件事情。”此时的他还尚未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只是又拿起一个橘子剥了起来:“咋了?”母亲对着他眼里布满了内疚:“你长大了,家里的担子你也扛得起来,我可以放心的把家里交给你了。”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也欲感到了些什么:“怎么了?”“你王叔昨天从城里回来了,告诉我说城里可挣钱了,我想你现在又长大了,所以……”“你也想去城里挣钱?”娘看着他,没有说话。
第二天,娘便跟着王叔上了车,临走前,娘淌下了几滴热泪,便不再回头。
路上的雪已经化成了雪,满耳都是水滴滴嗒嗒的声音,他颠了颠背上的弟弟,已经睡着了。娘走的那一天,他哭成了泪人,然后便是一整天的沉默。
片刻,他们回到了家,他小心翼翼的放下了弟弟,起身,去了侧屋,爷爷住在那里。
老爷子正抽着旱烟,面前的火盆已经快熄灭了。他加了点柴火,坐在爷爷身边,一句话也没有说。爷爷见他脸色难看,放下了旱烟:“你娘不回来?”他还是没说话,只点点头。爷爷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对你娘有意见,你觉的你娘不管你俩了?”他还是不说话,火盆里的火映的他脸上昏昏暗暗的。“你娘也有她的难处。第第上学不要钱啊?家里的吃的不得拿钱来买吗?样样东西都要钱,可钱不是那么好挣的。”他还是沉默,只是眼中泛起了水光。
爷爷又说:“你以为你娘挣那么多钱,拼死拼活的是为了谁?还不是让你们兄弟俩有饭吃?”他终于憋不住了,大滴大滴的泪流了下来,落进了火盆里。爷爷抚摸着他的手:“你也受了不少苦,你们兄弟俩都是苦命的孩子。”爷爷的眼里也泛起了泪光,而他则像弟弟一样,在爷爷面前哭的撕心裂肺。
次日一早,他还是照常拿起了镰刀,去山里割猪草,不过这次回来的迟了些,他去了山里爹的坟前,磕了几个头,又痛哭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