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后的快乐与烦恼
我是1968年出生的,标准的60后。我们那个时代的人,经历的事情和情感实在太多,太杂,太苦,回忆起来却还总是那么的无穷无尽和说不尽的酸甜苦辣。
我们小的时候,和如今的孩子可不一样。那时,除了中考和高考,我们基本没有什么考试压力,没有家庭作业,没有五花八门的竞赛,没有各式各样的补习班。当然,也就没有现在孩子那么多的攀比、劳累和苦恼。那时候,我们家家都穷得叮当响,大家彼此住的一样,吃的一样,穿的还是一样。上学时,我们只能穿着差不多的兰黑布衫和黄球鞋,肩上背着妈妈亲手缝制的花书包,唯一不同的是个别男孩的书包上缝有一个大大的、红色的五角星。放学回家,大家一起去打猪草,一起赶鸭放鹅,一起玩简单的游戏……我们也经常吵嘴打架,哪怕第一天彼此打得头破血流,第二天早上,依然一起手牵手结伴去上学。一天三顿,家家桌上的饭菜都差不多,只有咸菜,极少有荤菜,也没有水果,更没有鸡蛋、牛奶和面包。所以说,小时候的我们,没有比较,也就没有伤害。
不过,想想那些年贫苦却没有烦恼的日子,真的还挺好!
到了中学,我们全部去了集镇读书,大家的生活和心理开始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初一开学后二个星期,我们班突然转来一名女生叫婷婷,婷婷的爸爸是县长,妈妈是我们中学的副校长,那得天独厚的资源,无人可比。婷婷长得非常俊俏,似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高雅,端庄,圣洁,而且时时刻刻的不容任何人侵犯。她的穿着时时代表着时代的新潮流,尤其是她的裙子,似乎每天都在变化,尤其是到了冰天雪地的寒冬,我们都裹着厚厚的棉袄,而婷婷却穿着长裙和皮靴,那独一无二的美丽时时轰炸整个校园。婷婷特别聪明,老师还时常的给她“烧小灶”,三年间,只要是数理化英考试,课任老师总是骄傲地把她的试卷往黑板边角一贴,说出那句永不更改的话,“大家好好看看!这就是满分范卷!以后你们都得向她学习!”那张满分卷把我们嫉妒得要命,别说同学,婷婷那种“鹤立鸡群”的圣洁和高傲让我们学校的年轻老师都觉得无地可容。
很荣幸,婷婷和我三年同桌,在中学,我第一次吃的外国巧克力、南京盐水鸭和天津大麻花都是婷婷悄悄带给我的,第一次记日记的笔记本和钢笔也是她送的,快四十年过去了,那些甜美的味道让我至今回味无穷。婷婷,也成了我中学时最要好的同学!
不过,中考的时候,她只考了学校第31名,完全出乎我们的预料和想象,而我却以全校第2名的成绩考取了师范学校。开学前四天,我和几位同学相约去婷婷家玩,她的县长父亲语重心长地对我们说,“大家好好干,要务实求真,好好做人,好好做事,遵纪守法,还必须牢记道德情操,不能做亏心事,这样,你们一定前途无量!”那一刻,我是相当的激动与快乐;那一刻,婷婷的脸上却布满了烦恼与忧伤!
到了南京,我们的心里又开始不平衡了,我们宿舍有8名同学,其中有3名来自市区,还有5名和我一样,从偏远又贫穷的农村赶来。这3名城里的同学和我们乡下孩子时时的格格不入,这些不和谐主要体现在穿和吃上,我们整天穿的是清一色的灰黑校服,而他们穿的都是别具一格的西服套装,我们宿舍一位姓刘的同学因为和隔壁班的女生谈恋爱,还买了几套情侣装,她俩时常手挽手齐步并肩走在校园的边边角角,真是一道闪亮的风景,他们轻盈的步伐和满脸自信的笑容把我们馋得够呛。
我们农村人读师范时,个个省吃俭用,到了月末,学校发的生活费都是用不完的,绝大多数同学会像我一样,买些包子馒头带回家,而他们三人却不这样,他们时常的在下午运动后去校外小饭馆喝啤酒,高兴的时候,还硬拉着我们一起去——那片刻,我们5个人高兴得就像神仙一般,走起路来都感觉在飘……
初中和师范的生活改变了我们的生活观念,也颠覆了我们的人生理想,让我们从此有了“比较、奋斗、超越”这些概念和心理矛盾。这种不淡定的心理一直延续到师范毕业分配也没有挥去,分配时,我们宿舍5个乡下人再一次回到了最底层的农村小学,而那3人趾高气昂地分到了城里。说实在的,他们3人,成绩并没有我们好,但因为“定向招生,定向分配”的国家政策,他们比我们有了更好的优越感和未来。
不过,即便在农村小学,我们也是快乐的。在农村,我们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和收入,能得到村民与社会的尊重和信任,过着比周围人更富有、更充实的日子。但是,我们还是时时有烦恼,尤其是看到周围的暴发户和我们班级那些在城里当老师的同学,他们的日子个个过得红红火火,从来不为钱和房而烦恼,我们依旧羡慕,依旧烦恼,依旧妒忌……
经过十四年的奋斗,我从农村小学一步步调动到集镇,到县城,到市里,我终于可以对那3名高高在上的城里同学说,“现在,我们平等了!”
可是,调到市里近二十年,我却始终在市里吃不好,睡不香,住不惯,心里依然怀念我在乡下的苦日子和难以割舍的乡村情感,一到周末,就拽着爱妻回到乡下的老屋,和旧时的同事和朋友喝酒聊天。这是为什么?我不解!
原来,我们这些60后,竟然是心里最苦的一代!快乐,只属于小时候的那些年;烦恼,从中学时代一直延续到现今。苦,是因为我们处处在和人家比,人家开奥迪了,我为什么只开桑塔纳?人家当局长了,我为什么还是科员?人家住别墅了,我家为什么还只有70平方米?人家的儿子考上北大清华了,我的儿子为什么连专科都考不取……比来比去,就有了“高处不胜寒”的尴尬,倒比出心里诸多的不均衡,甚至还留有一份难以释怀的怨气,却忘记了多年前喜剧演员黄宏在一个叫《兄弟》的小品里说的一句台词,“人活着,分为三六九等;脱了衣服下澡堂,全都一个样。”
其实,这就是非常现实的生活,这就是丰富多彩的日子!